败火解毒的中药都是苦的，所谓良药苦口，说的是败火解毒的药。中药里最苦的是黄连，村庄有句话，足以证明黄连之苦：那个鳖娃的命苦得跟黄连一样。过去村庄有个戏楼，演出河南曲剧，很多主角都是苦命的女人，看戏的人总说：这个女人啊，命如黄连。
和黄连形成巨大差异的是甘草。村庄里的药铺里，有甘草的时候，积攒到五分钱就去买一点甘草，上学的路上撕一点放进嘴里嚼嚼，似乎骨头里都充满了很甜的味道。同学们看到我有一点甘草，都围上来讨好，给他们每个人撕一点点，我就带着居高临下施舍的样子，真的是个乡村慈善家的模样。
捉到的土鳖子多了，盐水煮熟晒干，到附近大龟寺供销社卖了，土鳖子就叫土元了。我看见收购土元的人把土元装进一个袋子里，也看见那个袋子上写着土元两个字。一个虫子，两个名字，很有意思。就像上世纪末期的1977年恢复高考，考不上的村庄孩子回到村庄，就有人说：你这个土鳖子，还想摇身一变当土元哩。
1978年我们大队考上了三个，也包括我这个考上师范的人，村子里的人们都说：你们几个鳖娃子，算是从土鳖子变成土元了。
土鳖子是壮筋骨的。我少年吃过一些土鳖子，现在偶尔说几句话，还能多少带点筋骨，还得感谢那些土鳖子呢。
有些人考上了一个好大学，离开了村子。后来西装革履，城市人还是把他们当作土元。我这样更土的人，就还是土鳖子。
这个民谣，让有乡村生活的经验的人，想起来就闻到了土鳖子那一股子臭腥泥的味道。